留在长乐宫学规矩,听起来是好吃好喝的,但是却是暗藏汹涌。
凤吟是个不苟言笑的宫女,茜女表面上一直装的温顺,跟凤吟学的一丝不苟,但是,每时每刻都在留心。
就比方说这一日三餐,人家说病从口入,她是十分的防范。太后不可能明着加害她,可是,她一张脸上都写着要收拾她了,她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。
说起来,这也是各种宫斗片子里的老套了,她虽然觉得没新意,但也不得不防,不可数天下来,很奇怪,太后竟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,只是在凤吟教她规矩的时候,偶尔过来,挑挑她的毛病,看起来都是小打小闹的,不成什么气候。现在她也有点拿不准秦太后的意思了。
后来她想想,也对,宫里可不缺太医啊,如果她因什么食物中毒而死,纳兰沧海也不会罢休的。
于是她也安下心,好好学规矩,她是必当皇后的,就算演戏她也得学个样子。不过这点她是不用担心,她在相府虽然不受什么约束,但一般的礼仪还是懂的,而且她现在是个有内功的人,凤吟就算有刁难,她也受得住。
然而她不知道,她能轻易的撑得住刁难,也让秦太后发现了她会武功的事。
纳兰沧海下了朝,和往常一样,他换了便服打算去长乐宫观摩茜女学规矩。对他来说,这个过程是很享受的,这个女子是不是茜女,他已经不愿去追究了,他现在只要每天看着她乖乖的学宫中规矩,看着她被凤吟一次次的训话,看着她无辜的眼睛,就觉得十分的暖心,愉悦,就算这样一辈子,他也心满意足了。
可以说,他已经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,不愿醒来。
然而,当他一转身,刚一踏出内室,就迎见了秦太后。
“母后?”他笑吟吟的迎上前,自然的双手拉住了太后的手。
秦太后也绷着脸甩开了他,“皇儿。”
纳兰沧海见她严肃的表情,就知道是因为茜女,于是讨好的一笑,柔声道:“怎么了母后?是不是兰儿不好好听话,惹您生气了?”
“哼,她倒是不敢不听话。”秦太后冷哼一声道。这些天她之所以没下什么手,就是在观察这个女子。她不想办糊涂事,一定了解清楚了再做决定。若她暂时对皇儿无害,留着她讨好皇儿,抚慰皇儿的心也可以。但是……“这个张兰会武功,皇儿可知晓?”
纳兰沧海神情淡淡,“知道啊,怎么了?”
“怎么了?”秦太后生怒,“她不禁会武功,而且而内力非凡,说不定就是赢国派来的刺客!细作!”
纳兰沧海有一刹那,内心也是咯噔一声。赢国国王雪浪可是知道茜女和他有关系的,派一个和茜女长相相似的女子来迷惑他,也极有可能。而且,这个假张兰一来就要求他放弃跟赢国的战争……
“母后,会武功也不能就断定她是细作啊,这世上会武功的人多了……”
“皇儿!”秦太后厉声喝住他,着急的道:“你想想看,哪家的大臣会让女儿不学刺绣学武功?她根本不是好人家的女儿!只有那些身份低下的人,会被人训练成武功高强的刺客,杀手!你不能因为迷恋一个马茜女,就至于你自己的安危乃至整个璩国的安危于不顾呀!”
“母后!您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,兰儿她不过是会些武功,她是跟她的师父学的,这有什么可错的?”
秦太后无奈而痛心的望着他,道:“那么至少,可以证实她不会是马茜女!”
纳兰沧海沉默。
“马茜女不会武功你是知道的,她既然不是马茜女,你为何这么迁就?皇儿,你醒醒吧!她不是你爱的女人,你这只是找了个替身啊,你不能为了个替身,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!”
纳兰沧海继续无语。
秦太后深深的望了他一会儿,转身,愤然而走。
“母后!”纳兰沧海却突然喊住了她。
秦太后站住脚步,回头,“皇儿,母后知道你辛苦,但是……”
“如果茜女已经不在了,那么她能当茜女的影子,也好啊……”
秦太后蓦地睁大眼睛,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心疼的儿子,为了那样一个女子,已经失了心!
她重新转身,真正的愤然而归。
茜女觉得今天纳兰沧海来看她来的晚了一点,她已经学完了课程,他才姗姗来迟,而且,还紧锁眉头。
“皇上,您今天是怎么了?不高兴?”
纳兰沧海冲她摇头轻笑,“再不高兴,看到你也高兴了。”
茜女羞赧一笑,“那真是兰儿的荣幸。”
纳兰沧海迷离的看着她的脸,光洁莹润,十分的的诱人。可是每当他这么痴迷的看着她的时候,他又同时有种罪恶感。若茜女还在,若她不是茜女,他这么对着茜女的影子心神荡漾,又好似对不起茜女。
茜女抬头,不禁又担心地道:“皇上在走神,是不是边境那边,又出问题了?”
纳兰沧海摇摇头,“朕听你的,已经暂时跟赢国休战了。”
“啊?这么轻易?”茜女也觉得太快了些。虽然知道纳兰沧海为了她,确实是……她还是松了口气,至少,可以跟师父有个交待了。这些天,也不知师父怎样了。只是她入宫之后,不好再跟师父联系。
纳兰沧海挽起她的手,朝长乐宫外走去。
“朕有一点心烦,你陪陪朕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茜女不再多话,只静静的陪着他走。
两个人一路温馨的走着,逛着花园小桥,走过亭台楼阁。
纳兰沧海的眉心一直紧颦着,像有化不开的愁绪。
茜女终于忍不住开口,“是不是因为我,让皇上为难了?”
纳兰沧海一阵心悸,她刚开场时的冷漠,和现在的关心是有多大的差别?想来茜女,也是时常这样关心他!
她……究竟是不是他的茜女呀……
“皇上……您怎么了?”茜女有些怕他的目光,不禁出声提醒。
“哦……没什么。”纳兰沧海回神,心口扑通扑通的跳,眼神还有些涣散,只得敷衍着表示:“你多想了,朕还不至于连答应你的事都办不到。”
茜女一笑,“那皇上开心点吧,你看这景色多美,人生中,烦心的事不会永远,总会有结束的,你何需担心呢?不如珍惜当下。”
“不如珍惜当下……”纳兰沧海呢喃着,微眯着眼眸静静的看住她。他的睫毛虽浓,但细细长长的,十分秀气,即使在做了帝王之后,仍留着一份纯真。这样的男子,堪称完美。
“不如,兰儿讲一个笑话,哄皇上高兴高兴?”茜女是真心不想他不开心,也许这是她的本能吧,她就是不想看到。有点舍不得。
纳兰沧海见她可爱的样子,着实又像了茜女几分,不由的心都软化成蜜,柔声说:“好,朕听你讲。”
于是茜女笑盈盈的开始讲一些常听到的笑话,纳兰沧海一直笑微微的听着,眼睛里渐渐的深邃起来,越来越温柔多情,甚至痴迷。他是个好听众,时不时的会询问然后开怀而笑。
这么美好的氛围,映衬着远外的树丛后,尉迟茹和李美人两张冰冷的脸庞。
“姐姐,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……眼睁睁看着皇上宠爱别的女人?”李美人轻咬下唇,一脸的不甘。
尉迟茹冷酷的盯向她,“不然呢,皇上有宠爱过你我吗?”
“你……”李美人又气又羞,压抑的低下头。
尉迟茹缓缓转回头,看着纳兰沧海和茜女的背影,眼睛里涌动着痛苦和凄凉。
她原本……也不是爱皇上的,身在闺中时,她也有着浪漫的女儿梦,想着能嫁个如意郎君,她对自己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惶恐和期盼,她的父亲曾答应她,让她自己选个好佳婿,她原想,她这次一定会嫁给自己喜欢的好男人。她甚至想过不怕抛头露面搭台自己抛绣球自己选郎君。
但是突然有一天,父亲告诉她,先皇下旨,将她嫁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,她没有想过会嫁给纳兰沧海,从来没想过。虽然她早听闻太子的风采,可是她不是个有野心的女子,她只想和自己相爱的人相守到老。
然而这种事,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。她最终,还是嫁到了东宫。
当她在新婚之夜,掀开头巾见到纳兰沧海,就犹如飞蛾见到火光,一眼痴迷。
十几年来梦里梦外寻寻觅觅,却发现上错花轿嫁对郎,原来,太子竟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新郎。
她一颗少女心扑通扑通直响,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,她使劲浑身解数的对他好,百般温柔,千般关怀,可是,她却怎么也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温暖。他看她,就像看一副透明的屏障,从不当她真正的存在,更不用说……夫妻恩爱了。就连新婚之夜,他亦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,只是挑了头巾,问候两句扭头就走了。
她身为正妻,自是会好好了解丈夫的情感生活,她早就知道他之前的皇子妃遇难,想来他是难忘旧情,这样一想,她也欣慰,太子是重情之人,以后慢慢的等融化了他的心,他也一定会真心对待她的,于是她怀着这样的心思,一直规矩耐心的等了一年!
一年……也许还很短,她并没有放弃,她从一个侧妃做到了贵妃,可是,她却依然还是从前的自己,只有身份变了,其它的,什么也没改变。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,以前的太子现在的皇上就果然的给了她答案,他不是怀念宁香儿,原来他只是不爱她!
不爱她,也罢,可是,居然也不尊重她。从未将她当作妻子。
现在将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捧在手心,这到底是为什么?
原来他的温柔不是没有,他的笑容不是没有,他的感情只是都不属于她罢了!
不,准确来说,皇上不仅是不属于她,他也不属于其他的妃嫔,他的眼里,只有眼前的那个女子!
虽然她也承认,此女容貌绝美,可是,也不至于美到让一向淡漠的皇上眼里全是她啊!
这到底是为什么啊!老天如此不公,让她迷上他,他却只迷别人。
那么为什么,还要娶她?平白的毁她青春?
狠狠掐断头上的树枝,尉迟茹转身愤闷的离去。
*
在长乐宫住的久了,茜女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下来,倒是不着急了,因为她知道,纳兰沧海会适时的安排她的,她只需听话就好,不再逼他。
好在,太后虽然对她态度不好,但并没有真的为难她,要求严格些,她也吃得住,这些天来,也没吃什么亏。不过她知道,这种没销烟的战争是持久战,她呀,不能急。
果然,她猜的也没错。
今儿早晨,她刚给太后请了安,退出之时,就听秦太后漫不经心的吩咐凤吟:“哀家有些想幽青了,凤吟,你去丞相府传个信儿,让青儿呀,别一做了母亲就只顾着抱孩子,也看看哀家这老婆子。”
茜女一听这个话,心口像被电钻钻一样,又惊又疼。但是她知道,此刻身后秦太后那双眼睛比电钻还尖锐,她绝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反应。秦太后呀,这是在试探她呢。
直到手指甲将手掌心掐出了血丝,茜女才猛然惊醒,自己已不着痕迹的走出了殿门,然而在门口,她也没有作片刻停留,依旧淡淡的走向自己的客室。
随后,殿门口,秦太后和凤吟都悄悄的走了出来,两人望着茜女消失的方向,一脸的疑惑迷茫。
“看她倒是若无其事的,难不成,真是哀家多心了?”
凤吟却严肃地道:“太后,此话还为时过早。”
秦太后眼睛一眯,了然的笑道:“对,没错,若真是茜女那个女人,得当真见了幽青和江念儿,才能显本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