茜女收起眼神,一转身朝亭子外走去。
“小姐……?”梅香慌忙起来,狠狠瞪了范文绣和蓝静仪两人,跑过去抓住茜女的衣袍,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,哭的稀里哗啦,“小姐别赶我走,我知道错了,以后不敢再抢小姐的话……”
茜女冷眼睨着她,“你是见我好脾气,越发的士气了,嘴上说着错了,还不自称奴婢?”
“……是是,奴婢错了,奴婢再也不敢了,小姐你饶了我吧……”
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,你往日跟我没有尊卑,我念你年轻也就算了,如今当着两位姐姐的面,你令我脸面尽失,两位姐姐是主子,又无失礼,哪有你个小奴婢嚣张的?今日不罚你,相府就失了规矩了。”茜女狠着心,将她的手从衣服上扯开,“去收拾细软,走吧。”
梅香瞪圆了眼,以往她也没大没小惯了,小姐可待她如姐妹,从未真的大罚过她,今天为什么就因为这两个女人,她居然这么绝决……“小姐,小姐若执意赶奴婢走,奴婢今日便以死谢过……”
茜女皱紧了眉头,这个梅香,还真是死心眼!她只好改口道:“去后杂院思过吧。”
梅香见她松口,欢喜过望,不住的叩头,“谢小姐!梅香一定好生思过!”说完,爬起身来,依依不舍的看了茜女一眼,转身,走了。
茜女望着她小小的背影,心里渐渐的纠成了一团。
“茜女妹妹,今日都是我不好,扫了妹妹兴,让你们主仆闹成这样。”范文绣走上前,略带愧疚地说。
茜女转头望她,思绪回笼,这范文绣不怎么讨厌人,身为二品官之女,嫁到哪家不是舒服的做个当家主母,却被送到相府这种地狱的地方,她也是个可怜人哪。
“范姐姐是天生丽质难自弃,总是能有出琉璃楼的资本。”茜女淡淡地说着,心里在为她唏嘘。
但是范文绣却听不出意思了,只当茜女是吃醋挖苦她,不禁有些窘迫的一笑,道:“茜女妹妹哪里话,如今丞相单单宠爱茜女妹妹,只教我等羡慕了。”
“是啊,有丞相宠着,自然是好。”没有丞相宠着,那可就不好了。
范文绣莞尔一笑,“茜女妹妹心灵貌美,自是讨人喜欢的。”
茜女自己就是会拍马屁的,如今被别人拍马屁就觉得拍的不好,听着十分的别扭,于是便淡淡一笑道:“虽说梅香那丫鬟造次,可毕竟是我的丫鬟,罚了她我心里也是不好受的,就不陪两位姐姐聊天了。”
范文绣和蓝静仪连忙点了点头,“茜女妹妹保重身体为好,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茜女略点了下头,转过头,稳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。
待她的身影渐远,没入花丛,方才一直隐忍的蓝静仪皱紧了一张刻薄的小脸,“果然得了丞相的宠,就趾高气扬了。”
“静仪妹妹还是少说为妙,如今丞相最为宠爱她,恐怕她连郡主都不放在眼里,更别提我们,此女甚是狡诈,以后,我们还是别招惹她了,免得惹祸上身。”范文绣尖酸的字眼说出来,配着她那清雅的声音,倒像是一点也无恶意。
“姐姐也莫危言耸听,花无百样红,以色侍君,岂能长久?”蓝静仪却是不屑一顾,嘴角一撇,道,“若是丞相独宠她一个,就不会娶郡主了,男人还不都是一样的,我等,如今已是成功了一步,早晚丞相会腻了她,就看我与姐姐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。”
“你可是有打算了?”范文绣微微诧异地问。
蓝静仪抿嘴一笑,眼波流转,道:“姐姐可听说丞相要在重阳节大办家宴?”
范文绣心中冷笑,在丞相面前献舞?她不是早就试过了,丞相可是软硬不吃的,也不知道是吃了那马茜女什么迷惑药。“只怕我等也难入丞相的眼。”
“姐姐这可真是妄自菲薄,取悦男人,总得花些心思。”蓝静仪勾着嘴角笑,一脸的春意。
范文绣眼底暗了暗,心道看你能出什么花样,别到时候落得与那林以慈一样凄惨。嘴上却说:“那姐姐就拭目以待,希望妹妹能获得丞相的心。”
蓝静仪娇羞一笑,“姐姐取笑妹妹了。”
“哪里有?好了,时辰不早了,怕是今日还是遇不到丞相,我们也别在外面逗留太久。”
“嗯,好。”两姐妹说说笑笑的,慢慢了走出了后院。
她们的背后,另一边的屋角走廓里,江璞玉缓缓走了出来,面无波澜的脸上,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那两个走远的女子,眸色闪烁。
他恶名远扬,还是有这些不自量力的女子前赴后继的扑过来,她们的背后,到底是什么权势的诱惑在推动着她们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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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子里,茜女孤零零的站在那里,看天空。
江璞玉漫步走过来,站到了她身后。
“听到本相来了,怎么也不回头?”
茜女转过身来,静静的看着他,“丞相,我把梅香罚到了杂院,自己心里也有些难过。”
江璞玉走上前,拉住她的手,轻轻的揉着,“怎么发那么大的火?”
“我将她惯的太厉害了,不能乱了相府的规矩。”茜女有些黯然。
江璞玉笑笑,“便是因为喜欢才会惯,小罚一下,明天就让她回来罢。”
茜女摇头,“不,我并不喜欢她。”
“哦?不喜欢?梅香可是从小跟在你身边的。”
茜女轻叹了口气,无奈地道:“她是从小跟在我身边,可是我跟她不对脾气。先前我在马府,母亲身份低微,我这个庶女又有几分面子?那是丢到小院里没人管的,一个丁点的丫鬟跟着我,别说照顾我,还需我给她多担待,惹事不少,我也拿她没办法。”
江璞玉暗了暗眼神,没有说话。
“如今到了相府内,也是大没规矩,今日冲撞范文绣两人,明日又指不定会冲撞了郡主,相府内岂容她这样的奴婢。”
“你也多虑了,你好生教导,不会没有规矩的。”江璞玉也是无奈的道。
“身边一直是她在,也想换换了,丞相,再派给我一个奴婢可好?”茜女烁烁的看向江璞玉,江璞玉轻挑眉峰,“可惜相府内,只有男侍。”
茜女失望的垂下头。
“难不成你想从郡主身边送来一个?”
茜女瞪了他一眼,“我哪有那个胆子,丞相真是会戏耍人。”
“好吧,你若真不喜欢,买几个奴婢随你挑。”江璞玉说着一笑,将她揽在怀里,轻语道:“莫为个奴婢不开心,让本相担心。”
茜女弯唇轻笑,“还是丞相体贴我。”
“走吧,外面冷,当心身子。”江璞玉说着,搂着她缓步走向屋内。
“咳咳……”茜女一坐到椅子上就开始清咳,还没咳完就着急地道:“丞相,我刚想起来,今儿个是初一,我该给郡主请安的,可是却给忘了。一会儿我好生准备准备,赶紧去给郡主赔个罪。”
江璞玉微颦眉,“好吧,这事不怪你,我也给忘了,一会儿,本相陪你去。”
茜女紧张的摇头,“别,丞相,你次次陪我去,委实不好,会惹郡主不喜。”
江璞玉一听不高兴了,“有甚么不高兴?相府之内,还有本相不能去的地方?”
茜女叹气,“丞相,你还有别的事要忙,不必事事陪我。你也说了,郡主她品行严谨,不会为难我的。况且往后的日子我着,丞相不能次次陪我,总要有个放手的开始。”
江璞玉看了她一会儿,觉得她所言有理,便温和一笑,抚了抚她的手,“茜女深得我心啊,越来越顾大局,识大体,本相欣慰。”
茜女温柔的笑着,从他怀里退开,走向内房梳妆台前,打开抽屉,只见里面只萧条的放着两根钗,其它无甚,余光中瞥到江璞玉跟进来,连忙关上抽屉。
江璞玉是什么人,这点儿还察觉不出来,当即脸色一暗,走到茜女身后,歉疚的揽住她,道:“本相惭愧,从未赏过你金银手饰,让你见绌了。”
茜女摇摇头,道:“丞相给我的已经很多了,我原也是不需要这些的。”
“女为悦己者容,你自己不在意,本相还在意。”江璞玉好脾气地说着,将她按着坐到凳子上,“我来为你梳头吧。”
茜女惶恐,“丞相……”
“如今一时半会儿,你连个丫鬟也没有,总不能让你这么素装去见郡主。”
茜女略带了些负气,说:“那又有什么,茜女本也不能跟郡主比。”
江璞玉低眸瞥了她一眼,竟是意外的没有回击她。只用手温柔的拔下她头上的簪,一头油亮的墨发垂下,划出亮丽的弧度。
江璞玉拿起梳子,认真的一笔一笔的帮她梳。
茜女一瞬不瞬的从镜中望着他,他安静的站立着,眼神专注的盯着她的发,梳的十分仔细。茜女不由的勾起唇角,没想到有一天,江璞玉会为她梳发。古代人看头发很重,看他虔诚的眸子她就心动,甚至一瞬间也想过,如果能这样与他相依到老,彼此照应,她为他穿衣,他为她梳发,那该有多美好。
心口像刀划过一样的疼,明知道不可能的东西,还去幻想,这是在折磨自己。
时间像是凝固,两人都不说话,偶尔从镜中对视,会心一笑,氛围温暖而伤感。
很快,在江璞玉的手下,茜女的头发就换了温婉贤淑的发型随云髻,又从抽屉里拿了支新钗,插在上面,两束流苏垂在鬓角,十分之美。
“喜欢吗?”江璞玉弯下腰,脸颊微贴着她的脸,笑盈盈的望着镜中的他们。
茜女望着焕然一新的自己,心中也是激动欢喜,“没想到丞相的手艺这么好,我还没梳过这样的,好漂亮!”
江璞玉受用的抿嘴笑着,又找开另一个抽屉,翻找其它手饰,“应该配个耳环……”
茜女感觉到他微微一顿,就放眼看去,只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镯子,惊疑不定的看着,“这是谁给你的?”
茜女仔细一瞧心里大骇,这是皇子妃给她的!脑子里轰然一响,差点儿忘了他跟皇子妃有一腿,顿时,又慌忙,又难过。这些天的温馨让她忘了,他原是心中有旁人的,怎么又陷了进去?
“是谁的?”江璞玉敛了脸色,冷肃的问。
茜女只好实答,“皇子妃。”心中是带了点怨念的。
“啪!”下一秒,江璞玉猛的将镯子摔在地上,一拂袖,面色一沉,显出几分凶狠来。“谁准你收她的东西?!”
茜女有些发懵,“我……是她早前送我的。”
“她害你你却是忘了?因何到现在还留着?!”江璞玉说着气焰越烈。
“不过是皇子妃送的,又不是七皇子送的,丞相何需这般生气?”茜女也有些恼火,分明是他见了旧情人的东西心中窝气,还拿关心她当幌子,忍不住就想刺他。
江璞玉见她还嘴,脸色更加难看,“你这是在质问本相么?”
茜女皱眉,江璞玉阴阳不定,她还是莫惹他的好,跟他较这个真作甚?“茜女不敢。”
话虽这样说,脸一时半会儿,脸上的赌气还消不了。
江璞玉看着她的面色更加来气,恨道:“量你也不敢!”一指袖,转身悻悻而出。
茜女望着被他掀乱了的幔子,再低头望着一地的碎玉,心头渐渐沉落,一点点刺痛,更加的笃定,跟江璞玉这种人是没法过日子的,她早些看清他更好,莫被他一时的温柔迷了眼,孰知他下一刻,就可能变为修罗,毫无情份。
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,看着时辰差不多了,她也不再耽搁,起身,披了外衫长氅,走出庭院,去郡主院中。
不成想,同在郡主府内请安的,还有范文绣和蓝静仪,两人见她来,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。
茜女看到她俩,面不改色,心头不喜,只走到屋内,在郡主成前按礼而行,“茜女今日请安来迟,还望郡主恕罪。”
郡主纳兰幽青端坐在主位上,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,淡淡道:“无妨,起来吧。”
“谢郡主。”茜女小心的站起来,规矩的侧立一旁,也不言语。
“原来马妹妹也是来请安的,早知道,我等就不这么早了,应该等妹妹一起。”蓝静仪淡笑盈盈地说,表面上是体贴,实际是讽刺。
茜女听出了话音,也不动声色。
“丞相说马姑娘身子不适,是本郡主让她每缝初一十五前来请安即可。想必……是日子断了,是忘了才耽误了时辰。”纳兰幽青脸上依旧淡淡,还是让人听得出有些不悦的。毕竟,她再宽厚,也是郡主,一个小小姬妾连这初一十五的安都不按时请,她颇没脸面。
“郡主就是心善,对我们姐妹都好,是我等的福份。”范文绣也顺带着说了两句。
郡主清浅一笑。
“我倒看着马妹妹也无甚严重,于公于私,郡主为大,来请安是合情合礼。便是郡主柔善,丞相也不应如此惯着马妹妹呀。”蓝静仪声音清柔,说的话却是夹枪带炮。
茜女依然不说话,只垂目立着。随她们挑头去,她就是不接茬。只要不骂上头,不打上身,她懒得跟这些鸡婆计较。
纳兰幽青瞧了茜女一眼,见她这么沉着,也不由心疑,转头来看了蓝静仪一眼,“不得在背后批点丞相的不是。”
蓝静仪吓的白了脸色,连忙屈膝道:“静仪不敢了。”
“郡主息怒,静仪妹妹也是好意啊。”范文绣出言帮衬。
纳兰幽青眉心微微皱着,其实蓝静仪也是说到了她的心窝里,即使她不想耍威风,可是对丞相宠茜女这事仍是耿耿于怀。上次他推托是因为她身子不适,可是现在她找来了范、蓝两个如花似玉的姬妾,丞相却从未召幸。其实对她这个郡主正妻来说,丞相召幸范、蓝二人她不舒服,不召幸她也不舒服,总归是,丞相的心被这马茜女牵着,她都是不舒服!
身为当朝皇上十分看重的一位郡主,却在丞相眼里微不足道,她如何接受?她是亲王郡主,比普通的公主都风光,她是丞相娶来的正妻,又有标志的面容,可是丞相却从未正眼看她,就连新婚之晚,他也是喝的烂醉,睡死过去,唯一一次的与丞相同眠的新婚之夜就是那般凄凉无聊的过去。直到现在,她再如何贤淑,如何知礼,丞相却只宠着一个小姬妾,让她情何以堪?
“马姑娘今日许是心情不好,方才听文绣与静仪谈起,你今日罚了一个贴身的婢女?”郡主淡淡的看着茜女。
茜女顿了顿,心想,传的可真快。“回郡主,是。”
“唉,丞相也真是,你身边听说也只有一个奴婢服侍,既然这般宠你,却不知道关心体恤,如今没有奴婢服侍是不成的,不如,本郡主把身边的奴婢放到你身边服侍可好?”纳兰幽青面容正正,说话慢慢,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和心机。
茜女却是心中冷笑,丫的让丞相说准了,还真是无孔不入,想把她的丫鬟放在她身边,那不是时时监控?“茜女谢过郡主,郡主身边的人也是尊贵的,茜女怎能接手,丞相已说了,会立即买几名奴婢任我挑。”说着,不免脸上带了几分骄气。
这话听的三个女人都不舒服了。纳兰幽青用心在她身上一溜,只见她未配一件服饰,十分寒酸,便淡淡道:“既然丞相对马妹妹如此关切疼惜,本郡主倒是瞎费心了。只是马姑娘受恩宠如此,女凭夫贵,应该谨记装束之礼。”
茜女垂目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。
蓝静仪见郡主都出言找茬,她像得到了鼓励,赶紧顺着埋汰茜女,“就是啊,你来给郡主请安,穿的这么素气,不知道的,还当是恃宠而骄,不屑于郡主呢。”
茜女没有看她们,对她们的挑衅满不在乎的一笑,道:“茜女岂敢看不起郡主,便是因着郡主身份尊贵,乃是红花,茜女穿戴素雅来陪衬郡主,甘当绿叶,岂不是对郡主最大的敬意。”
纳兰幽青敛了神色,一时无话。
蓝静仪脸上也干了,怯怯的看了郡主一眼,怕是自己马屁没拍好,反惹郡主不喜。
范文绣见气氛尴尬,忙出言调和,“这么说来,大家都是好意,茜女妹妹虽然穿戴素了些,可是细看发丝不乱,还是很诚心的。”
茜女心冷笑,今儿个怎么都眼睛巴巴的瞧上她的装扮了?她又不是宠物,让她们围观。当即心情就不好,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范姐姐真是眼明,说的不错,今儿个为了表示歉意,茜女梳妆打扮了好些时,这发式……还是丞相亲自为我梳的呢。”
得瑟的这么明显,范文绣和蓝静仪齐刷刷的拉了脸色,想假心假意的恭维几句,都觉得张不开嘴了。
纳兰幽青原本苍白的脸上,微微透出些铁青色,她看似面无波澜,可眼睛里却掩不住的痛楚。江丞相,这是想置她于何处?在她这个正妻郡主面前秀恩爱,容他的爱妾到她跟前示威,他是真的欺她心悦他么?
如此藐视她身后的皇室,他江璞玉真是够狂妄。
“没有其它事,你们且都回去吧。”忍着气淡淡说了句,瞥开了眼。
茜女选择无视众人的表情,翩翩下拜,“是,郡主。”说完,转过身,婀娜多姿的走了。
出了院落,她还在想,感觉自己特别像电视剧里特别阴险狡猾不讲理的女二。
她的背后,郡主三人还在生闷气。
蓝静仪盯着空无的院门口,咬着牙低声道:“这马茜女太不知好歹,居然敢在郡主面前耍威风。”
范文绣叹了口气,“到底是仗着丞相宠她,我们就别说了。”
“单逞口舌之快有何用?”纳兰幽青冷冷瞥了她们二人一眼,“本郡主叫你们出来,难道不知道该怎样灭她的威风吗?”
蓝静仪脸色大变,连忙讨好地道:“静仪知道,自然是得丞相的好……”
“那么你们又做了什么?”纳兰幽青鲜见这么严厉的表情,别看平时柔弱,一旦板起脸,自是有着皇室贵族的气势。“多少日子了,丞相连你们一眼都未看!”
蓝静仪和范文绣又尴尬又惶恐,范文绣道:“郡主息怒,实在是那马茜女妖媚之术太过张扬,又与丞相住在一个院子,我与静仪也是费尽心机想入丞相的眼,只是还没找到时机。”
纳兰幽青傲然道:“本郡主不是给每个人都有机会的,自己把握不住,以后别怪本郡主不帮你们了。”
蓝静仪扑通一声跪下,神秘兮兮地道:“郡主放心,静仪已是心里有主意了。”
“哦?是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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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经两日了,茜女坐立不安,担心梅香在后杂院里怎样,想找机会去看她,又犹豫着保持着距离。
江璞玉昨日就让吴逊买了几个婢女,带到她跟前看,让她挑,她挑来挑去,都怕会养出感情,那不是前功尽弃?再者,对于生人,她也不习惯她们在身边。总之,她还是没定下来。
江璞玉没有嫌弃她挑挑捡捡,而且还很支持她的“认真仔细”,她不喜欢,他绝不强迫,不想让她用着不踏实不顺手。他也不嫌麻烦,每天让吴逊带几个人给她挑选。
这会儿吴逊又带了四个小姑娘,到了她的院子里。
茜女心道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,她这样挑的久了,不仅江璞玉会怀疑她念旧舍不得梅香,恐怕郡主会说她事儿精。于是决定在这里面挑上一个,便说:“都留下吧,我从中挑一个。先试试看哪个更乖巧。”
吴逊依她所言,将婢女们都留下,又叮嘱她们一番,走了。
茜女心里烦闷,就叫上四个婢女一起,到院子外面走走。这么走着走着,就不知不觉去到了后杂院,远远的她停了步子,看到梅香小小的身板背了一堆柴,压的她全身都垮了,她却紧闭着唇不出声,到木墩子上去劈。
以前她在这里的时候,却是没做过这么粗重的活,如今许是其他人见她是被主子罚过来的,是被丢弃的丫鬟,就让她做些粗活。
她缓步走了过去。
梅香听到动静,猛的抬起头,看到是她丢了刀就奔了过来,激动的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,“小姐!你终于来了!你是来接梅香回去的对不对?梅香好想小姐……”
茜女静静的看着她,冷冷地说:“看来你没有思任何过,依然是自称我。”
“……奴婢一时着急,给忘了,小姐原谅奴婢吧,奴婢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“梅香,你我主仆一场,我不再罚你,你走吧,离开相府。”茜女面无表情。
梅香脸色大变,连眼泪都忘了流,“小姐……你真的是小姐吗?为什么这样对奴婢?”
“你看到了,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,我还能怎样对你?如今我有四个奴婢,怎样都比你伺候的好,你若自愿走,我便给你些银钱,若是再纠结,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茜女说完就要转身。
“小姐!”梅香突然大喊一声,冲着她重重磕了三个头,额头上似有血渗出,她木然的看着茜女,悲声道:“小姐既然不愿留奴婢,奴婢也不再缠着小姐,只愿奴婢走后,小姐能好好保重自己。”
茜女望着她,重重的点了点头。然后从袖子里,拿出了私攒的碎银,交到她手中,望着她的眼睛说:“走远一点,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
梅香捧着钱哭成泪人。
茜女回头看了看身侧的一婢女,道:“你留下看着她,将她送出相府。”说完一狠心,没有再看梅香一眼,转身快步离去。
“小姐……”梅香无望的唤了一声,扑地哭泣。
茜女心烦意乱的暴走了好一会儿,直到发觉在相府内转了好久,才平静下来,过一会儿那个留下送梅香的婢女跑过来,告诉她梅香已经出了相府,她点点头,然后走到一亭子里,叫婢女们远远站着,自己在亭子里坐着发呆。
梅香从小在马府长大,年纪还小,如今出了相府,她肯定是一片迷茫,不知道该去哪儿。
那点碎银,够她吃几天饭的?又够她住几天客栈的?原是想保护她,可是她又可有生存的能力?她到底这样做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?
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的心焦,又无可奈何没有办法。她自己都是个生死未卜的,牵着梅香做什么,如今只要到了外头,天大地大靠自己的本事吃饭,也好过她,如今是囚中的雀儿……
“这么冷的天,怎么坐在外边?”一道清越的声音,穿过缕缕秋风,悠悠扬扬的传到了她的耳中。真是好听的声音,真是……熟悉的声音。一回头……七皇子?!
纳兰沧海浅笑盈盈的从绿莹莹的花丛中走来,浓郁的墨发自由的垂至腰际,如水流淌,随着他的走动像海藻浮动,十分动人。他一身浅蓝色宽衫大袖,褒衣博带,腰系玉佩,说不出的风雅迷人。
茜女猛的在这里看着他,冷不丁的又失神了一下。真心不是她花心,她是对丞相有情的,亦喜爱他绝代风华,但也许想着不长久,所以未完全倾注于他。而纳兰沧海不同,他像一个梦中情人,那么温柔,那么完美,远远的看着,赏心悦目,却又并不期望靠近。
望着茜女痴迷的眼神,纳兰沧海抿嘴轻浅一笑,眼波闪烁,如同翦水,上得台阶,随即就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,上前为她披上,语调略嗔怪地道:“在想什么想的出神?这里风大,奴婢们都是怎么照顾你的?”
“你……殿下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茜女恍恍地望着他,一时有些发懵。
“傻丫头,你怎得忘了?我不是说过会来看望你的吗?”纳兰沧海嘴角含笑,伸手将她额角的发收起。
茜女蓦然才觉得两人相距的过于亲密,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,仍是有些心虚,“殿下……怎会专门来看望我。”
“嗯,是啊,不过顺便,也来看看青儿。”纳兰沧海语调平缓,总算正了正脸色。
茜女松了口气,点了下头,回过神来赶紧屈了屈膝,“刚才没有跟殿下行礼,是茜女失态了。”
纳兰沧海扶住她胳膊,“你又来了,说过多少次了,跟我不必行礼。”
“那怎么行,你是殿下,我只是相府一个小小的姬妾。”茜女淡淡笑着,语气有些凉,跟他划清界线,也提醒自己别痴心妄想。
纳兰沧海望着她,微微叹气,没有追究这些问题,转而问道:“你回相府这些天过的好吗?”
茜女微顿,想起江璞玉对她的各种宠,亦是眉眼含喜,微微点头,“丞相对我很好。”
纳兰沧海望着她,虽然脸上在笑,眼睛里却难掩失落。“那便好,我担心你的身子,过来看看。”
“谢殿下关心。”茜女看了看他,心中有些疑惑,“丞相他……不在吗?为何殿下一人来此?”
“哦,他在书房,我是中间去看望了青儿,出来时看到你,才过来的。”
茜女眼珠微转,心不在焉的点头,“哦。”
纳兰沧海盯住她,凤眸微挑,“怎么?你以为我提出来看望你,他会不同意吗?”
茜女慌忙摇头,“不不,茜女从未这样想。”其实她这样想的很厉害,就江璞玉那小心眼,霸道狂,他哪里会顾面子说同意?他才不会同意!
所以,他们私下去见面就更不好了,茜女想着心里有些慌,正想说道别的话,又突然脑子里叮的一声,猛抬头,充满激情的看着他。
纳兰沧海突见她这神态,不禁心跳面热,眼波疑惑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茜女后退一步,突然郑重的跪了下去。
纳兰沧海脸一灰,本能的弯腰去扶她,“又下跪作甚?”
“殿下,茜女有要事相求,求殿下帮帮我。”茜女急促地说,时间紧急,她不敢迟疑。
纳兰沧海拧着好看的眉心,心疼的道:“有何事你说便是,任何事我都答应你,何需如此。”
茜女感激的看他一眼,站起身来,道:“我知殿下宅心仁厚,才冒然出言。希望殿下不要怪罪。”
“到底是什么事?”
“我原是有一丫鬟,叫做梅香,殿下见过她,就是去王府找我的那个,近日她犯了错,又不知悔改,我便将她赶出了相府,但是出了气后又想着,她一个小丫鬟,没有生存的经验,怕一人到外边后受了欺负,殿下,我知道只是一个小丫鬟,劳您殿下之尊实在是……我没有别的要求,只是想求殿下派个人将她安置下,能有个生活就行。”茜女一口气,将所求之事说了出来。
纳兰沧海望着她,目光深情又无奈,“我当是什么,区区小事,还让你这般相求么?你放心,我出了相府就派人去找那小丫鬟。”
茜女一颗石头落了地,脸上绽放烟花般的笑容,“谢殿下,我就知道,有殿下在,我就什么也不担心了。”
纳兰沧海迎着她无邪的笑脸,听着她顺耳的话,不由如春风拂面,心神旖旎,说出的话更加的柔情似水,“有茜女这般信任,赴汤蹈火也值了。”
茜女猛的一个激灵,直觉得两人你倾我慕的真是暧昧极了,连忙收敛了笑容,后退一步错开距离,“茜女总是有劳殿下,真是惭愧。”
纳兰沧海不在意的笑着,“你方才脸色一直很差,就是因为这个吗?”
茜女不好意思地点头,“让殿下见笑了。”
“不,”纳兰沧海眸子一深,柔声道:“茜女为着一个奴婢,便忧心于此,可见是多么善良重情之人。”
茜女笑着摇头,“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”
“好一个人非草木啊。”纳兰沧海若有所思的叹了句。
茜女求完了事,便不想再逗留,于是笑盈盈的福了福身,欢快地说:“有殿下帮忙,茜女已没甚烦恼的事了,殿下也可放心我了,天色不早,茜女且先回了。”
纳兰沧海脸上有些失望,目中略带不舍,苦笑着酸道:“本宫好不容易见你一次,你倒是急着走。”
茜女慌慌的看了看他,“……怕是殿下也不便在外太久。”
纳兰沧海岂会不知她的担心,却无视地说:“好吧,你住在哪个院子?我送你回去。”
这……在自己家里,她会迷路么?
“别拒绝,我们一起走走,说说话。”纳兰沧海大方的笑着,转身来,就下了台阶。
茜女只好随行,“我住在丞相的院子。”
纳兰沧海脚步一顿,扭回头眼神异样的看住她。
竟是将茜女看的有些别扭,“还是……我自己回吧。”
“没事,我送你。”纳兰沧海坚持着。
茜女心里叹息,他真是权大胆大,不怕事儿,可是她怕呀!
忐忑不安的刚走出一段草丛,突然就见前方江璞玉迈着闲庭散步着走过来。
茜女吓的住了步子。
纳兰沧海也停住,回头,安抚:“莫怕。”
江璞玉自望见他们一路同行,脸上的表情就唰的沉下来,一双清目如寒剑出鞘,当下步子也加快了几分。“还当殿下去探视郡主,却原来,在花园里勾搭本相的姬妾。”说罢,眼波若有若无的滑到了茜女肩上的披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