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所有的赞颂
终将消逝于
时光里
十九年后,8月21号,黎明时分。
燃烧着木柴的火堆旁,米拉女士睡得正酣,她主动承担了下半夜的守夜。上半夜由梅利查和德鲁伊负责。
……一天前写的信件,依旧飘荡在拉法叶之书的湍流里。
安塔利斯的表情,在火光明灭之中,陷入沉思。
邓布利多说,拉法叶之书的魔法湍流,能让他们联络到彼此,但这其中显然有着不知名的限制。
如果他没有猜错……
“你在想什么?”
青年不在意地坐在一块腐朽的树根上,把一些肉干,往火堆上的铁锅里洒,试图做一锅,能让人好眠的暖汤。
“我在想,也许我做错了一件事”安塔利斯语气里,是少有的懊恼,“我不该和你们说话。”
“这可有点,伤人。”
“我只是就事论事。”
男孩子看着青年,整理那,斜铺在坡上的圆木柴火。那双手白皙平整,并没有劳作的痕迹。可他又极为熟练地,做着这些活计——包括处理鱼和兔子。也不在意发硬的面饼,还很擅长骑马,明显能看懂文书。
“你又为什么跟着我?”
“我正在完成一篇导师吩咐的,关于古老城镇的论文。”梅利查慢吞吞地说。
安塔利斯听着耳熟,然后他想起来,这是自己,说给米拉女士的话。这仿佛在回敬他的谎言,不,那并不算,男孩子真的有回去写一篇论文的想法,白巫师对此很赞成——但那是在来这里之前。
“长老们,为什么要屠杀阿克希曼部落?”他假装没有听出这里面的讥讽。
梅利查挑起眉,笑了笑。
“因为一场疟疾瘟疫。传闻,当时莫巴斯部落正试图,联合塔赛尔和安图拉,八月末,元老会在城堡里,宴请重要客人。”
“他们从各地方的税收物产里,挑选了最好的食物,观看一整天的角斗表演。”
“可惜,在第三天的时候,瘟疫爆发了。”梅利查微笑着说,“但凡参与饮宴的人,身上就起毒疹,高烧不止,在温暖的地方畏惧寒冷,在阴凉的地方又非常怕热。”
“如果不是安图拉部落的长子,也在宴会上,最后完蛋的,可能就是莫巴斯部落了。”
“有德鲁伊及时赶到吗。”安塔利斯猜到了这个结果。
“正是如此。”梅利查说道,“莫巴斯部落的元老会,死伤惨重,大长老的长子里根,提出迎娶,在这一场瘟疫中死去的,安图拉长女,并发誓为她复仇。他还同意赔偿塔赛尔黄金,并要求他们一起,见证这场复仇。”
“受害者联盟。”安塔莱斯一针见血地说。
梅利查点点头。
“三个部族联盟后,在德鲁伊的帮助下,发现了有问题的粮食和卷心菜,均来自十九年前的旧城,梭罗镇。”
安塔利斯心中一怔,想起那本手记。
“也许是税务官下毒。”他不动声色,压住急迫的心情,试探地说。
“我观看这段记载的时候,也这样认为。”梅利查摇了摇头,语气带着几分自得。
“但根据当时的税务记载,梭罗镇的税收,实际上分了两部分上缴,第一批抵达拉夫拉德时,数量不足一半,但税务记录却填写完整,可第二批税收,迟迟没有抵达,他们神奇地,再也找不到这个人。”
安塔利斯眼眸深邃起来,假如那手记说得不是疯话,税务官最后,一定去了拉夫拉德。
可没人认识他。
“他叫什么名字,当时多大年龄,有记录吗?”
“他叫安格斯。二十八岁。是上一任税务官的助手。”梅利查对这个小人物并不怎么感兴趣,“这些都不重要,最有意思的是,当里根长老派人去梭罗镇,核查这件事的时候,那座小镇已经死了。”
空气陷入某种冷寂。
安塔利斯眨动着眼眸,裹紧斗篷。保持镇定。“什么叫死了。”
“你到了那儿就知道了。”梅利查说,“整个小镇,怎么说呢,像是死去了很多年。他们只在那儿,找到了一些残留的兵器和甲胄,埋在土里都快腐化了。可阿克希曼部落的标志,还清晰可见。”
梅利查伸了个懒腰,垫着一块手帕,把他的汤从火上拎下来。
“后来的事情,就广为人知了。”
他的语气开始缺乏兴趣。
“元老会们把这件事,扣到了阿克希曼部落身上,三个部落打了一年。传闻中,强盛的阿克希曼部落,打起仗来一触即溃。他们的新长老坎布和他的士兵,倒是悍勇惊人。据说打仗的时候,隔着三百多码,他射了一支箭,差点儿杀死里根长老。”
“可惜,这些人最后,都被困死在了神庙山上。”
梅利查用勺子,搅拌着这锅有些烫的汤,满足地把这个故事收尾。
“里根长老知道,塔赛尔和安图拉报仇心切,就将占领的村镇,交给他们劫掠。黑巫术盛行的地方,德鲁伊就让他们,用火烧一遍——那些地方劫掠后,什么都不剩下,地域上,也与塔赛尔和安图拉的地盘,相隔较远。最后里根长老提议,另外两个部落的土地份额,全都折算成粮食,分十年付清。”
听起来,梭罗镇的遭遇,似乎是一种偶然。
可安塔利斯隐隐感觉到,有某种线,在其中穿插。“伊洛先生,你的马能跑多快?”
梅利查愣住,为德鲁伊这罕见的客气。
“它载着我,从日升到日落,能跑一百八十英里。”青年说道。
“每隔十英里就需要慢下来休息,如果道路崎岖,这个速度还会降低。”他认为安塔利斯在思考接下来的路途,特意补充道。
“如果是平坦的大路呢?”
“如果是平原,能跑二百英里。”
安塔利斯深深地看了一眼,神色骄傲的青年,他猜不透对方的目的,但到现在为止,他们还没有冲突。
【那你可错了,男孩。】
一个苍老的,不紧不慢的声音,在身边响起。
安塔利斯眸光一凛,豁然站起身来,环顾四周。连斗篷的一角浸到了火焰里也不知道。
“你怎么了。”
梅利查吓了一跳,但他的目光,在那布料迸发出的孔雀蓝上,陡然停顿了片刻。
“你——”安塔利斯抿紧嘴唇,“不,没什么。也许是我太紧张了,刚才有什么东西,从我背后窜过去了。”
【聪明的做法。】
安塔利斯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因为这声音,几乎就在他的脑子里响起。他可没有携带着一个魂片,这到底是——
【别把我和那种玩意比,这是一种高深的魔法。】
“抱歉,我需要一些空气。”安塔利斯深呼吸一口气,对有些莫名其妙的青年说道,“我去溪边待会儿,这里有些热。”
梅利查·伊洛似乎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。
“需要给你留一碗汤吗?”
“不用,多谢。”
安塔利斯现在,一点也不关心那一锅东西了。
他匆忙绕过他们的篝火,大步地,往几棵树后面的溪水边走去。左眼中,一个魔法印记,微微亮起肃杀的光芒。
“你是谁?”
【唔,有趣的魔法。不过这还不够,它似乎建立在你的理解上面。】
那声音有一瞬间的细弱,但紧接着它又恢复了,语气无辜地说。
【但我想,你并不能正确理解,我使用的魔法。粗暴的剪断它,也无法阻止另一个,不是吗?】
它似乎能读心。安塔利斯记得,记忆不能被阅读,他强迫自己保持大脑一片空白。
【理论上,大脑封闭术并不能阻止这个魔法,男孩。但我通常保持礼貌。】
这声音十分陌生,腔调也并不是地道的英语,他的发音很硬,有些咬文嚼字,安塔利斯确信自己从未听过。
他紧绷着脸颊,咬牙地说,“你到底是谁?”
那声音低低的笑了起来,有趣地。
【那不重要,你想救你的小朋友吗?我听了半天,他的处境相当不妙呢。】
安塔利斯岂能不知道,哈利此刻的危险境遇。但他并不是毫无办法。如果没人知道那小镇发生什么,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。
停止……
安塔利斯让自己的思维蛰伏下来,没有暴露计划。
“我有办法。”
【如果你指的是,眼睛里的魔法,恐怕它不会有用。你知道回溯1年时间,需要多少魔力吗?你认为,为什么英国魔法部,只制作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转换器呢?】
那声音近乎耳语,语气却严酷非常。
但安塔利斯知道,对方说得是真的。即使在魔法印记,初次形成的时候,也是混合了他与哈利两个超乎阈值的魔力,甚至加上那只卡瑞奥斯,也许还有一些秩序本身的馈赠,才形成了那样一个撕裂维度,回溯时间的空间。
可即使那样,也只回溯了一个月。
他与那男孩子的距离,相隔了整整十九年,那绝对是一个,让魔法绝望,却又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【当然,你也可以慢慢向前挪。】
那声音语气悠然。
【但我需要提醒你,如果不赶在时光上游定格之前,救下你的朋友,他就会真正地消失。】
“这不可能。”安塔利斯忍不住反驳,“他在时光上游,对我来说,本身就是既定的事实。”
【好吧,我需要一点耐心。但是,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学上面,男孩,所以,我只说一遍,用你脖子上的东西思考。】
那声音语调提起,流露出些许不满与不耐。
【当拉法叶之书把你们,送到过去的时间里,那段历史,就处于一个始发状态,它从定格变得活跃,给予了人们修改它的权利。你就没想过,为什么,你和你的小朋友通信的时间,是如此线性,如此保持一致吗?他那里度过一天,你这里也恰好过了一天。】
安塔利斯怔住。
“可我不能和他通信。”他试探地问。
【你自己猜到原因了,不是吗?在始发态里,你们理论上,可以彼此通信,但如果你们已经,各自介入了一段历史,就将陷入一个严格的,时间线性规则。虽然,你们的时间,仍然相对同步,可已经处于,改变历史的边缘。】
换句话说,现在还不算,真正地改变历史。
安塔利斯心中一动,猛然意识到这其中的含义。
【不错,你还没有笨到家。】
那声音微微扬起,语气舒适。
【简单地说,在这段时间里,你与你的小朋友超脱于历史之外。你们可以做任何事——可等到始发态结束,历史定格之后,你们就会受到一种清算。】
【如果你只摘了一朵花,没有人知道你这样做了——即使拉法叶之书将你们送回去,你也不会去往第二个未来。而历史的惯性,会让这朵花原本的用处无限小。相反,如果你改变了历史,并留下了严重的,无法自洽的痕迹,那么,你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未来——你应该知道,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未来,当一种实现,另一种就相对不存在。】
“所以,相对于原本的未来,改变历史的人,真切地消失了。留下的历史,也并未真正改变。”
安塔利斯心底泛起寒意。
崭新的未来,必定充满了变数,这个声音说得没错,在新的历史分支里,白巫师的浮标是否存在、拉法叶之书是否存在,都是一个未知数。如果他们,不能离开这该死的时代,可不就会成为,历史的一角吗?
安塔利斯试图冷静下来,质疑这个理论,但它没有漏洞,暂时。
“如果你知道拉法叶之书,也知道,我和哈利,被这本书,带到了这个时代,那么我猜测,你应当处于遥远的未来。按照你的说辞,为什么你不需要遵守,一个严格的线性规则呢?”
那声音不紧不慢地鼓掌,语气满意极了。
【你看,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。我甚至可以告诉你,这是一个,根据生灵之间,在宇宙层面的联系,进行信息传递的高深魔法。以你和你的小朋友,那极深的渊源,想要和他说话,并不是一件难事。】
【怎么样,小朋友,想学吗?】
这一刻,这苍老的、噙着笑的声音里,终于流露出了。
某种耳语般的诱惑。
但安塔利斯并没有流露出。太多的惊讶和喜悦。他收起一切的思绪,大脑沉寂为某种古井无波的模样。
就像坐在水边,平静地,审视着水下的倒影。
“生灵与生灵的关系,我与哈利的关系……”
“知道我私人信息的巫师,只有邓布利多教授和哈利。伏地魔算半个,他只知道我的名字——我假设,那是一种你说的关联。”
“邓布利多教授不准备过多地,暴露我的信息,我相信,他对于霍格沃茨的掌控,教授们和画像们不会泄露我的存在。”
“但你能找到我,说明我们之间,存在某种必然的联系——不是名字,不是身份,也不是认识的人。显然您也不是那位,给予预言的女性先知。但您必然是个活人,不是英国巫师,年龄还如此苍老,却又知晓不为人知的魔法秘密。这样的人可并不多——”
“那么,就只剩下一样东西。”安塔利斯抬起手,一缕诅咒之火在掌中焚起,轻柔无声地,宛若湛蓝的精灵。
“是这个,名为厉火护身的魔法。对不对?”
“盖勒特·格林德沃先生。”
【……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