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。
郑万从冷宫中搜来的,竟是其他九个皇子的缩版小木雕,不但面目刻得惟妙惟肖,就连平时穿的衣料也完全一致。
而且每人的雕像至少各有上百个之多。
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。
其中有几个还差点被磨成了齑粉。
刻这么多人像木雕干啥,稍稍有脑子的人就能一下猜到:
行巫蛊之术。
咒死其他九个皇子。
果然,最后一个箱子搬出来的,是一个精致的石磨。
从磨眼中取出来的,是已经磨掉了双腿的小木雕,正是皇上寄予厚望的三皇子,赵昚。
磨蛊术!
真是磨蛊术!
磨蛊术,乃是将对象的木雕像置于磨眼之中,推动后将其磨为齑粉,致使木雕所代表之人神魂受到天命之摧残,久之必遭遇不测而亡。
如此狠毒的蛊术,更是让众皇子转瞬间愤怒起来,个个面容逐渐扭曲,心中怒火狂升。
而众位官员,以及三千考生和禁卫军震惊之余,脸上无不写满了不可置信。
但此时的赵祏,仅仅是扫了一眼这些所谓的物证,面色便很快平静下来。
这般的污陷手段,也太过小儿科了吧!
赵昚最是愤慨之极,嘴唇不断颤抖,圆瞪豹目,眼珠更是赤红,也不顾父皇在上,一个健步就冲过去,朝着赵祏怒声咆哮:“老十!我等可是你的兄弟,你怎能如此心肠歹毒?”
赵昚向来是皇子中最为冷静之人,此刻也终于忍受不了赵祏的恶毒诅咒。
但赵祏却从他的角度,看到了其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狠毒,还有几分冷笑和挑衅。
意思是说,今日,你死定了!
“老十,你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,将你千刀万剐都不为过!我们几个弟兄与你无冤无仇,为何要加害于我们?”
一向沉默寡言的赵鹫也面色赤红,抢上来怒吼。
赵鹫,字苞夫,初名赵伯庸,九殿下,兴平王。
“老十,你心肠如此歹毒,今日,我跟你拼了!”
赵杵也狂吼起来。
“冷静!”
“住手!”
眼看几位皇子要发作,准备借机群殴赵祏时,好在,有两人疾喝出声。
赵昚刚抓住赵祏的衣服,赵耳适时的奔上来将其强行拦下:“老十虽然罪该万死,但官家还在上面呢。”
赵懿也不甘落后,一个箭步冲上来,拦下了其他几人。
只幽幽的叹了口气,言语中尽是惋惜:“老十啊,你怎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,太让为兄失望了!”
赵祏嫌弃的掸掸被赵昚抓过的地方,只是微微皱眉,和轻笑。
皱眉,实在是这副身子骨太虚弱了,三番两次被几个皇子欺侮。
轻笑,几人表演黑脸的有,表演红脸的有,无非都是在父皇面前挣表现而已。
赵构看着下面的闹剧,眼中隐隐闪过一道精光,心中暗赞,这个老十,都什么时候了,还能如此冷静?
这分明是个死局,且看看你如何能破?
掌中钢珠滋咔一错,骂道:
“孽障,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弄的?”
赵祏仰头,洒然一笑。
“好!我承认,这石磨确实是我和宫中十二个伴读研造的。”
“一派胡……什,什么?你承认了?”
及时跳出来反驳的赵杵还没反应过来。
十殿下居然承认了!
真的是他干的!
陈良翰、郭然等人看着那只被掀开的石磨,惊讶之余又是摇头不止,仿佛在惋惜,刚升起的文坛巨星,就这么昙花一现。
他们也清楚,这个石磨太过精致了,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造得出来的。
市面上最先进的石磨,其磨齿是以洼坑为主,形状多样,不规则;但这只石磨,居然创造性的将磨齿设计为十区斜线形。
显然,这样的磨齿更易于碾碎粮食。
这,又是一个天才设计。
而偏偏赵祏的身边不缺天才,这已不是秘密。
因为时不时会有一些新奇的小玩艺被从后宫传出来,据说都是身居冷宫中的赵祏带人捣鼓出来的。
赵祏心中冷笑,只是外界不知道的是。
赵祏母亲,冯雪姝,冯美人被打入冷宫后,皇上前所未有的强加了冷宫的安保。
除了正常值守的八百禁军以外,暗中还有皇宫四大供奉镇守。
有这些人在冷宫守卫,这冷宫可以说是固若金汤,或称天下最紧固的牢房。
讽刺的是,里面仅仅关着两个弱不禁风的人,冯雪姝,赵祏。
以及十二个与赵祏相当的伴读少年。
这十二人,何许人也?
赵构虽将赵祏打入冷宫,但依然没放弃继续培养。
并且还下了血本。
亲自组织了一场文坛争霸赛,将前十名,甚至亚圣郭然全派进了冷宫。
以及各级各类的奇人异士,高级人才,前往冷宫教授赵祏知识。
冯雪姝却是一个也不要,而是挥毫开出了十二人的名单。
令赵构愤怒的是,这十二人,全是前辽余孽的子女。
但最终,赵构还是妥协了。
因为这十二人,当时均为十岁左右的少年,不足为虑。
没想到的是,随意这十二人的逐步成长,竟时不时能弄出一些新奇的小玩意,博取众人眼球。
让大家时不时想起,还有个十殿下赵祏,在威胁着其他皇子的地位。
赵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,掌中钢珠发出瘮人的嗞咔声,怒吼:
“曾卿,行蛊术加害皇子,该当何罪?”
“启禀官家,行蛊术加害皇子,按律当斩!”
刑部尚书曾仲道急忙跨前一步,躬身禀道。
赵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佑,眼中的杀意溢于言表,一声断喝:“逆子,其心可诛!”
“传朕诏令!十皇子赵祏,德行卑劣,擅行巫蛊之术,立……”
“且慢,我大宋律令,刑罚皆需有证据。”没等赵构下完斩首令,赵祏微微一礼,“对,石磨的确是儿臣所做,但,这些木雕,倒并非我宫里之物!”
气氛一下变得有些诡异。
赵祏一言既出,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才是真相。
但都憋着一口气,同时也好奇赵祏能否破局。
因为众官心中明白得紧,若真是一场污陷。那么,陷害赵祏者,不是皇上就是几个皇子,哪个也得罪不起,也不是其他人能轻易破局的。
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脾气又臭又硬的司马鸷则是口含朱笔,挺拔如松,随时准备记载赵祏如何被斩首这一史实。
“郑卿,尔可要想清楚了,若陷害皇子,朕,绝不轻饶!”
郑万跪伏于地,抑制住咚咚狂跳的心脏,大声道:
“圣上,臣也愿此事做不得真,可是,这些东西的的确确是在十殿下居所搜出来的,证据确凿,证据确凿啊,请圣上明鉴!”
“老十,人证物证俱在,尔,可还有何话可说?”
赵祏轻描淡写:“很简单,请父皇帮儿臣传见两个人。”
“嗯,哪两个?”
赵构语气稍缓和了些,显然,他对“父皇”这个不常见的称呼很受用。
“内务总管,杨建;给付监,琅纹山!”
赵祏此言再出,整个广场开怒窃窃私语,终于忍不住快要爆发了。
因为大多人都猜了一个大概,这个赵祏要从配送物质上下手。
只是刚才喜的变惊,忧的变喜。
但赵构在上,都在极力压制着情绪。
郭嫣然看向赵祏的眼神,则是异彩连连。
“姐?”郭巧儿不明所以,急忙挽紧郭嫣然,低声道。
“瞧就是了,这个赵祏哪是什么废物,实在是太不简单!”
赵构掌中钢珠不顿,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。
“传,内务总管,杨建;给付监,琅纹山觐见!”
赵构面色极是难看,但眼看着立马就要跳出来的几个让人棘手的言官,不得不传。
很快,杨建和琅纹山一路小跑,躬身到了台下。
琅纹山怀中,抱着一大叠资料。
传这二人,按照惯例,肯定是要带上物资交接账册的。
“官家万岁,下官(奴才)谨遵御令,万死不辞。”
二人拜伏于地。
赵构威严道:“曾卿,查!”
“是!”曾仲道点头,几名刑罚司低首跑了上来。
不查不知道,这一查,全场几乎都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。
因为,账册交接单上记载的,物资极为简陋,上面写着木碗、竹筷、床被、布料等一些极简之物。
众人看向赵祏身上破旧的白袍,果然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料。
南宋朝廷规定,公服三品以上红色,五品以上紫色,七品以上绿色,九品以上青色。
服装的面料更有严格的讲究,皇子们全以织锦、花绫、纱、罗、绢、缂丝等丝织品为主。
而给赵祏配送的,几乎比牢房配送的好不到哪去。
赵构也看不下去了,怒道:“哼!老十好歹也是殿下,你们,竟私自配送这些贱货?”
“官家饶,饶命啊!下官知错了,回头立马按照殿下的规格补送。”杨建吓得一下拜伏在地。
心中却是冤屈道,官家啊,不准给十殿下配送好饭好衣好宿,这不是你交代的吗?
“各罚奉?一年,滚下去!”
“是!”
台上,赵祏朗声道:“这些木雕上的衣料,莫非是有人违抗内宫命令,私自送进来的?”
整个广场瞬间寂静,私自送?
谁敢?
就算敢,谁又敢承认?
那不是成了赵祏的同谋,加害九大皇子?
皇子害皇子,死一人。
他人害皇子,灭九族!
“对啊,那些木雕上的小衣袍,全是丝织品,可臭石头并不能得到那些东西啊!”郭巧儿恍然大悟,惊呼出声。
“住嘴!”郭嫣然赶忙捂住巧儿的小嘴,一把将她远远的拖到人群后。
“可是,那个臭石头死不了了啊!”郭巧儿不甘的边退边低声嘀咕,“他那个冷宫,我们可是去了多回,全是无功而返,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,谁还能私自送进去衣料?”
郭嫣然怒道:“以后再也不许擅自去冷宫搞刺杀了!因为那座冷宫的安保力量,太过恐怖,甚至超过了天下最坚固的牢房。”
“你看其他去刺杀的,有谁能活着出来?消失得连个骨渣都找不到!”
“对方的忍耐可是有限的,再去,只怕难以全身而退了!”
台上,赵构的眼神阴沉如水,慢慢转向了郑万:
“汝,不给个交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