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区。
克莱曼丝府邸，厨房。
橡木长桌上摆着平时府上使用的食材，红白紫绿的各种待处理的食物琳琅满目地摆在一起。
“鹿肉、牛肉、鹧鸪、鸡肉、乳猪……”
厨师脸上带着疑惑，但还是逐一向身后的两位东方客人介绍。
“这是佩里戈尔产的鹅肝，用无花果喂出来的。”
“这是从勃艮第运来的奶酪，可能会有一些特殊的气味。”
“这些是墨西哥海运来的可可豆，加牛奶煮热可可用的。”
“剩下的就是一些糖、香草、肉桂和辣椒，从东方来的。”
“这些肉是哪来的？”秦尚远问。
“罗素家族在伦敦附近有一片林地，那里有专门的猎人负责狩猎。”厨师回答。
秦尚远从箱子里取出银针，在长桌陈列的食物上挨个尝试。
银针上提前附着了盐、硫和微量的魔灵，如果遇到汞，就会瞬间凝固形成微缩的初级炼金矩阵。
秦尚远逐一试过了所有食材和器具，银针毫无反应。
他收起银针，扭头看向随行的克莱曼丝：“克莱曼丝小姐，这位厨师是多久聘任的？”
克莱曼丝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厨师。
“安东尼叔叔是家族的厨师，已经在罗素家三十多年了，他了解罗素甚至比我还要多。”
“其余的仆役和厨子呢？”
“没有新人，要么看着我长大，要么跟我一起长大。”克莱曼丝摇摇头。
早在秦翟来之前，她已经预先让最信任的仆役检查过一遍了，确定了府上的食物没有问题。
而且她平时吃的东西和仆役们也都差不多，很少独自开小灶，如果食物里有毒也不应该只有她中毒。
秦尚远沉思片刻，又去检查了克莱曼丝专用的银质餐具，也没有问题。
“那奇了怪了。”秦尚远缓缓皱眉。
“有没有可能不是吃的？”圣女在一旁思索着说。
“不是吃的……”秦尚远沉思，“也就是说，汞毒不是通过口腔进入体内……”
他似乎有所明悟，望向穿着精致长裙、精心打扮好的克莱曼丝。
克莱曼丝今晚的妆容和穿着，比昨晚宴会上要更漂亮、更隆重。
她选了一件远比昨晚华丽的烟粉色缎面长裙，裙褶间游走着若隐若现的金线，长裙的裙摆故意短了一寸，露出她系着淡金色丝带的脚踝。
而手套上她选了最薄的蕾丝，秦尚远能够看到那双若隐若现的、有些粉嫩的指节。
兰斯洛特……啊不，克莱曼丝的手很好看，这样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。
领口点缀温润明亮的细珍珠，衬着克莱曼丝清秀的锁骨。
深栗色头发束在一起高高隆起，发髻间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蔷薇，而后颈的碎发则被结成细辫，露出她天鹅般洁白的脖颈。
也一如既往喷了香水。
秦尚远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，沁人心脾的香味钻进他的鼻腔。
奇了怪了。
秦尚远默默想。
今晚是有什么很庄重的场合，克莱曼丝是要见什么很重要的人么？
等等。
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动：“克莱曼丝小姐，您用的香水……？”
在秦尚远打量下的克莱曼丝脸颊绯红，出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：“香水、香水在我房间里。”
……
府邸东翼，三层。
克莱曼丝的闺房门口。
女仆看了一眼跟在背后的秦尚远，又谨慎地看向克莱曼丝。
“小姐，您还未婚，就这样邀请一位先生进入您的房间，会不会不太方便？”
“没关系的，他是医生。”克莱曼丝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。
女仆看穿了自家小姐的心思，很默契地点点头。
她意味深长地说：“嗯，秦先生是一位好心的医生，对吧？”
秦尚远和圣女被克莱曼丝领进闺房。
标准欧洲大小姐的房间，宽敞到可以举行一场小聚会的空间里分布着圆形大床、梳妆台和衣柜。
地面由羊毛地毯铺就，墙面上挂着静默的彩色油画，墙角陈列着希腊雕塑。
角落处还矗立着一台漆亮的大键琴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，和克莱曼丝身上的气味一致。
“都在这里了。”
克莱曼丝将自己平时用的香水都拿了出来，挨个摆在秦尚远面前。
秦尚远先是用之前的方法逐个尝试，银针都没有变化。
他有些不解地收起工具，随即拿起香水嗅闻起来。
“哥，怎么样了？”圣女在一旁问。
“不一样。”秦尚远缓缓皱眉。
这些香水的香味，和克莱曼丝身上、以及房间中的香味不一样。
“克莱曼丝小姐，您今晚没有用香水？”秦尚远问。
“没有。”克莱曼丝绯红着脸，捋了捋发丝，露出耳垂上精致的珍珠耳环。
她平时用的香水气味都很浓重，她怕身为东方人的秦翟适应不了这样的气味，所以就没有喷香水。
“那您身上散发出的香味……”圣女同样疑惑地问。
克莱曼丝愣了下：“那可能是熏香的气味，房间中平时会点熏香。”
“熏香？”
秦尚远的目光迅速落在了书桌角落的香炉上。
他揭开香炉盖子，没有丝毫迟疑地将银针刺入熏香中。
银针传来一股微微的暖意，随后泛起了一阵微弱的金色光芒。
炼金矩阵……被激活了！
“汞毒在香炉里？”圣女立刻反应了过来。
“香炉里有毒？”克莱曼丝怔住了。
“嗯。”
秦尚远伸手捻出了炉中的香料粉末，凑到鼻子边闻了闻。
“沉香木、檀香、迷迭香和薰衣草…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。”
“别的东西？”
秦尚远将香料粉末洒在桌面上，深浅交织的颗粒粉末中夹杂着很少的、斑斑点点的殷红。
虽然少但是相当扎眼。
“沉香木研磨成的粉末是深褐色。”
秦尚远的脑海中，属于秦翟的学识正在翻涌。
“檀香粉末，应该是浅色，并且会很细腻。
“迷迭香是灰绿色的叶子碎屑，而薰衣草的粉末，是灰紫色。
“所以，这些香料里不应该存在红色。”
“那这些红色的斑点是什么？”圣女问。
“朱砂。”秦尚远说，“或者说硫化汞，固体红色无味，不过一旦受热就会分解出汞蒸气，还有硫。”
“可硫烧起来，不是会有很大的气味么？”圣女又问。
高中那点可怜的化学知识随之在秦尚远脑海里浮现。
“分解之后，汞蒸气逸散，硫的确可能留在香炉中继续燃烧生成二氧化硫……”
秦尚远也顾不得克莱曼丝疑惑的眼神，喃喃自语。
“可是相比较其它香料来说，硫的气味可能就不算什么了。”
“香料的气味掩盖了硫的气味？”圣女明白了，“但汞蒸气会逸散出来，对克莱曼丝小姐的身体产生毒害的作用？”
“对。”秦尚远点着头，顺带点燃了桌上红色偏多的那一撮粉末。
香粉燃烧了一会儿，一开始是正常的香味。
但很快，一股刺鼻的气味钻进了所有人的鼻腔里。
克莱曼丝霎时皱紧了眉头，捂住鼻子。
“果然是硫。”秦尚远一把摁灭了香粉，“克莱曼丝小姐，这里的熏香是谁采购的？”
“是唐凯斯特送的，他来拜谒家族时带了很多东西，熏香只是其中之一。”克莱曼丝回想起女仆昨晚的话。
“唐凯斯特？”秦尚远“嘶”了一声。
如果是唐凯斯特的话……秦尚远的直觉告诉他，事情可能远不止这么简单。
想到这里，他移开手指，凝聚心流，朝香炉里看去。
一抹扎眼的暗红弥漫在粉末之间。
“魔灵。”圣女显然也看到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克莱曼丝有些不解地看向这对兄妹。
唐凯斯特送掺杂朱砂的香料给克莱曼丝，只是为了给她下毒？
他既然想依靠罗素家族，又为什么要用汞毒害他们的继承人呢？
关键在于，这也不是普通的朱砂，朱砂之中还被注入了魔灵。
普通的物质是无法储存魔灵的，除非……
秦尚远回想起梅菲恩的教导：
除非经过炼金处理。
普通物质因为自身等阶太低，所以无法存储魔灵。
无一例外都需要经过杀死、纯化、再生的炼金工序，经过升华后，才能拥有储存魔灵的性质。
这种升华物质的方式，本质上是在模仿炼造“贤者之石”或者“黄金”。
因为这两者是完美的物质，天然就能存储大量的灵质，尤其是贤者之石，可以用作许多炼金过程的媒介。
可用这种升华后的朱砂给克莱曼丝下毒，是为了什么呢？
普通朱砂也有毒性，但没有办法达到下毒者的目的么？
灵质……
硫化汞……
进入身体……
思索了片刻，秦尚远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。
他果断地扭头：“克莱曼丝小姐。”
“怎么了秦医生？”克莱曼丝抬头。
“请您再脱一次衣服。”
“！”
“？？？”
“这一次，要全脱光。”